被送进养老院的《父亲》:“我期待的不只是同情心”
舞台灯光骤暗,掌声尚未响起,金士杰的身影已隐入后台。七秒,八秒……空寂的舞台如同一次屏息,将观众悬置在方才落幕的戏剧余韵里。当灯光再次亮起,这位73岁的老人携戏中女儿登台谢幕,拥抱彼此。
这一静默的留白与温情的拥抱,是他为《父亲》特意重铸的谢幕仪式——在长达四十余年的舞台生涯中,金士杰始终警觉地审视着表演与真实之间微妙的界限。
“灯光一亮,我还坐在床上,导演安排我直接起来谢幕。”采访中,金士杰侧着耳朵,确认南方周末记者的提问,随后眉头微蹙地谈起2024年首轮巡演的谢幕方式。对他而言,那一刻近乎撕裂,角色沉淀的哀伤尚未褪去,便要强行切换成演员的满面春风,“像表现自己的演技很优良——看,我情绪说换就换,跟翻书一样。”瞬间的“变身”,在他眼中是对角色的背叛。
于是,从床边起身的短暂过程,成了金士杰口中的“尴尬过渡”。观众在他脸上读到挣扎,明白他尚未走出角色的哀伤,只是“试着预备跟你起来见客”。他会拿出一方手帕擦拭,再将它抛向空中,仿佛一个自我说服的仪式,而后才缓慢走向台前。
翻看观众留言,金士杰注意到许多人带着未尽的沉重离场,“好像刚才的戏结尾没有一个清楚的句点,仍然在他们心中延续着。”
他决心改变:灯光先暗,演员离场,舞台留白七八秒,让观众与角色得以喘息、沉淀。当演员重新登场,他与“女儿”紧紧相拥。这一抱,是戏中父女情感的余温,更是他作为演员想传递给观众的、超越剧情的生命暖意:“代表活着的我们仍然向往着美好,而不是就像剧中父女永远分开了。”
年轻时,金士杰视谢幕为“多余的社交”,正如读张爱玲不必追问其居所,欣赏李白诗篇无需深究其八卦。那时他会取消谢幕,让观众在渐亮的灯光中自行离场。
随着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,直至年逾古稀,他开始思量剧场需要“烟火人间”的温度,某种在残酷真相之后,仍能握住的慰藉。新设计的谢幕,正是他在坚持本真与抚慰人心之间寻到的微妙平衡点。
在最近封箱的话剧《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》中,金士杰扮演渐冻症教授莫里。当观众迸发出笑声,他敏锐地捕捉到其他们背后微妙的不安:“天!我刚刚怎么在安宁病房笑了?”这种悲喜交融的体验,被他视为更赤裸透明地面对生命终局的方式,“更公平地面对老是什么,死是什么,病是什么。”

金士杰在话剧《父亲》中饰演主角安德烈,该剧曾被改编成同名电影,片名又作《困在时间里的父亲》。YUNNA WANG摄
“不必拘泥于紧张兮兮”
南方周末:剧作家泽勒写了《父亲》《母亲》《儿子》三部曲,你形容他的文笔如“解剖刀”般锐利,但你主演的《父亲》相比他的《母亲》《儿子》显得温暖,这是因为其中的主角更有喜剧性吗?
金士杰:我不觉得他有刻意要对谁比较仁慈或者对谁比较残忍,他按照他心目中想写的形象去走。他有藏不住的一些现代主义的声音,因此对于我们传统观念里称之为父亲、母亲、兄弟、姐妹这样的一种情怀有所不同。他会批判,会讽刺,甚至会狠毒地去剖析,当然也不会失去应该有的温暖、幽默或者是浪漫,我的意思是他不会客气,他一定会找到一个自己想要抒发的角度,这个很好。
那么之所以说跟另外两部相比,《父亲》会相对温暖一点,是因为在读《儿子》《母亲》这两个剧本的时候,以及将来如果你能有机会看到戏的话,你不安的感觉会更大。他的挖苦、他的讽刺,他把那个人在生活当中因为酗酒、吸毒,或者家庭分裂造成的彼此的背叛,那种赤裸的、阴暗的东西,揭发得更为彻底。就像昨天你看到那一巴掌打下去的时候应该会吓一跳,在《父亲》这个戏当中,那一巴掌就算是他在稍微温存对待这个剧本当中不留情面的一笔。
南方周末:昨天的戏比我想象的温和一些,尤其是前半段。
金士杰:(拿出随身带着的《父亲》剧本,首页,在剧名下面有一行字:悲喜剧。)你没有看到剧本中这三个字的时候,你会过于严肃地去读它,你会发现中间有一些奇怪的、跳脱的、戏耍的东西,好像生了病失智健忘的状态,几乎也可以说是荒唐的、滑稽的。于是面对老跟残,我们是可以用笑话来对待的。很公平地说,有何不可?我们都是基于某种温馨或者保护,在我们确定的道德立场上,做了一种尊敬——不可嬉笑怒骂或者不可欺负少数族群,以及力求公平正义。但是没有这些“保护伞”的话,一个人如果嘴歪了,腿瘸了,舌头打结了,以平常心来讲,我可以笑。
写作者可以不要拘泥于一味的道德主义,于是悲喜剧的触发就形成了。你看其中有些东西简直有点荒唐,他(安德烈)的手表找不到了,就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偷他表,讲话的时候一直把你当贼,你会觉得这个话会不会太过分了。但是真的会发生,连我们正常人的生活里面,当我们疑神疑鬼的时候,也会发生,更何况他的视野已经偏移了。对他来说是合理的,对我们来说是滑稽的。这个戏显然在这方面没有故意闪躲。我们在被他暗示,练习用更赤裸更透明的方式对待这个事情,先不要太快用保护或者道德放在前面,像无色、无臭、无味的生命对待生命的状态。
就像我之前演《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》,他(莫利教授)是个得了渐冻症的老头,整个戏在讲他生命的倒计时。他等于在安宁病房,学生米奇前来探望,他们俩有时候讲话妙趣横生,观众看戏当中常常会笑。我也曾经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提过,这个笑我很喜欢,因为会解除对死亡的恐惧,可是笑的发生还可以再继续玩味。当我们笑完之后,会发现很解放,但也会有点不安:天!我刚刚怎么在安宁病房笑了,我对于马上要往生的人是不是有点不尊敬?那个剧本跟这个剧本都在挑战这个东西。这并不代表我们鼓励笑,但是笑是一个途径,至少你不必拘泥于那种紧张兮兮,不敢露出丝毫的三心二意,不敢说话不尊敬。跳过这一关,我们就可以一步一步更公平地面对,老是什么,死是什么,病是什么。
“天底下所有子女跟老人都可能会面对”

话剧《父亲》中的冲突场面。YUNNA WANG摄
南方周末:你曾形容安德烈为奇怪又与自己长得很像的人,这种相像具体指什么?
金士杰:我在演安德烈的时候,是在尽力跟他糅合在一起。我不觉得我在扮演别人,我身上有一个安德烈,只不过因为生病了,行为举止、跟人的相处会变得夸张、扭曲甚至荒唐。这个戏如果没有这个病,安德烈跟女儿相处,面对同样的挑战——要不要丢到养老院去,也许他们现在发生的很多问题不会改变。只不过因为有了这个病,更夸张了,纸包不住火了。
作为懂事成熟的社会人,我们跟长辈谈要不要去养老院,会想方法,想怎么说,以及我是老人的话,我会想我怎么面对。我是一句脏话给你骂回去,还是沉默不语,还是几个礼拜不跟你讲话,还是天天跑出去玩让你找不到我……但是万变不离其宗,仍然是有不安全感的,仍然觉得可能被背叛。孩子要把我丢出去,我对他这一辈子的爱被辜负了,我将要被放诸旷野,如同孤儿。这是天底下所有子女跟老人都可能会面对的问题。事情并不复杂,写作者的高明是透过阿尔兹海默病患者的视角来写,那是他的技法。
我们大胆去想,如果没有阿尔兹海默病,故事要怎么发生,其实我们在这个剧本中已经略微能看到。父亲后来的一些境遇,当我们在同情他的时候,已经瞬间抹杀掉前面曾经讨厌的部分。他之前的蛮不讲理,在客人面前突然怒骂孩子,在不喜欢的女儿面前一直讲多喜欢另外那个女儿。很残忍,那我要怎么和你相处?你的眼睛里面看到的我是多么让你失望透顶,但是你又没有办法离开我。我必须要尽量维持孝道,保护你、侍奉你。我们一样可以写出,从女儿的眼睛里面看到的扭曲的爸爸,扭曲的你的世界。
我用这个例子来讲,这个不只是在写阿尔兹海默病,他写了世间许许多多人的可能性。我们进入一个人主观的视角,突然觉得他好孤单,在那一瞬间,我们站在一个透明的、天使的位置。当他说“你是谁,我是谁,我想我妈妈”的时候,我们突然陷入跟他一样的紧张。
每个人看完这个戏,在谢幕之后的唏嘘不已,是有许多空间的。不只是说我要回家拥抱爸爸妈妈,也不只是说将来我老了是不是也是这样。有一些我们平常理智顾不上的东西,那个时候会突然发生,我们站在生命最原始的位置看待他,他这一辈子功过可以暂时不论,因为他又成了一个婴儿。很奇妙的写作手法,最后惹起的事情,我期待的不只是同情心。
南方周末:你解读戏剧中的停顿不是空白,而是“山头”,“要责无旁贷地寻找后面有什么东西”。在《父亲》中,你如何为一个停顿赋予重量?能否举例说明某处停顿里藏着的“山”?
金士杰:如同品特的剧本,舞台指示极为简单,他不会告诉你现在该往哪里走,突然出现“停顿”两个字,就让人眼睛一亮,一旦有一个指示,都让人不可忽视。我们讲话随时都会有停顿,为什么编剧突然给我写一个指示——停顿,这一定有缘由。故事是情理的进行,停顿就意味着这个时候有一个我们需要去猜想的事情发生。他没有说:他们有点紧张的停顿,或者他们有点迟疑的停顿。我们在那个时候就会潜入他的潜台词里面,去研究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造成停顿。
《父亲》这个剧本当中有几个停顿,我一直蛮在乎。比方像劳拉,第三场的护工,她来应征工作,老爸爸有点骚包,又喝了威士忌,又跳了舞,然后痛骂一顿女儿,丢下钞票,扬长而去。护工就安慰女儿说,他会好的。他女儿已经很气馁,问护工说,你觉得会吗?那场戏的结尾编剧写:“停顿。劳拉喝了一大口威士忌。停顿。黑场。”本来护工喝酒只是陪爸爸凑趣,突然写她“喝了一大口威士忌”,就代表一种情绪暗示,很有意思,自己安抚自己,让自己不信也得信的东西,有一点幽默在里面。嘴上说,他会好的,在你没有注意的时候,等于偷偷吐了下舌头,偷偷比了一个祈祷的动作。
“很喜欢这种没有意义的交流”

金士杰(右)和卜学亮(左)在话剧《最后14堂星期二的课》中。资料图
南方周末:你的童年没电视,成天在榻榻米上神游英雄救美,这种“无聊”对现在的孩子几近奢侈。当你看自己孩子被信息淹没时,会有意给他们营造空白吗?
金士杰:我也希望可以,可是有时候力有未逮。但是假如我可以引导他们去看一本书、看一部电影,在一个独立的书房,或者是坐车上,没有人跟他们讲话,我都会尽量促成。我小时候,连一个人上厕所,都觉得好棒,这段时间没有人吵我,那是生活在贫穷年代的我的某些记忆。
除了这样的空间,或者是人跟读的书、看到的天地万物的一种状态,还有一种留白是人跟人的互动。我从小跟朋友、同学会有一种交好的方式,就是我走过去拉着他,没有什么特别理由,兴高采烈地在那里晃两下手,也没说好高兴看到你,也没有说我们现在去干吗,说出来的句子都不成句。让我打你,让你捏我,或者我搭在你身上,或者我跳你肩膀上去,这样的事情我跟我孩子之间时不时会发生。
我很喜欢这种没有意义的交流,就像我有时候回家逗我妈妈。有些瞬间我是完全没有甜言蜜语能力的人,想不出什么方法来示好,于是我就跑去跟妈妈赖皮,一靠,妈妈就以为我要说什么或者是要干吗,看我没有下个动静,等很久,她就动一下,换个姿势,让彼此的身体可以安适一点。这个瞬间我们只是生物,没有预备交流。我跟孩子有时候会这样子,假装我在帮他按摩,就捏他某一块肉,我也没有真的预备让他接受按摩,我就是磨蹭。
南方周末:作为职业演员,你靠表演谋生;作为人,你曾说人的本质就是演员。如果自我只是表演的集合体,我们如何确认本真性?在你看来,有没有什么东西,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,哪怕一点点?
金士杰:每一件虚的东西都可以成为实的,但是必须经过很长的淬炼。有时候到老你还没有解透一些字,你还在慢慢摸索这个字的意义是什么。像死亡你会一直摸不透,哪怕有些时候你好像悟到了。甚至美跟丑,都是你这一辈子的革命,跟你遇到的许多人事物有关。
我喜欢收集面具,我曾经看阿拉斯加的爱斯基摩人的面具,这个民族对于神鬼妖魔会做出在我看来千篇一律、都是滑稽的东西,好像傻傻的。后来一想也通,因为他们活在冰天雪地里,对人世的恐惧、对妖魔想象的画面,是跟我们不一样的。中国某些地区的面具,还有日本的面具,我一看就看得见民族某些根源的东西,他们从那个根源长大,甚至连他们的语言、长相、吃的食物,跟面具统统是一个系统的。热带的跟寒带的,草原的跟沙漠的,都不一样,这些东西都是我们有生之年慢慢要淬炼的。
我年轻的时候,非常倾向于不婚不育,原因除了某些悲观主义以外,就是我不懂得婚姻是什么。我觉得婚姻是一个很愚笨,但是不得不的制度。甚至看人家谈恋爱结婚,都觉得是很傻的画面:每个人都必须这样子,太没个性了。有时候我会对抗,全班午睡的时候,我坐在那里。身为一个男性必须要练肌肉,我就不练。我给你创造一个别的,我不想被安排,等我确定选什么我再选。很多时间里面就走一种比较另类的个人主义,有得有失,也有许多必须面对天地的孤独时刻,但对于少年成长的我不无好处。那个时候我还写过《演员论》,把对于“人的行为是抄袭”的感受,用许许多多的字句累积下来,中间还引用了三岛由纪夫写的《假面的告白》。那是很喜欢跑书店的年纪,那时存在主义的书很多,包括心理分析、哲学、文学,在还没有当演员的时候,自己觉得每个人都是演员,每个行为都是演技。
如果都是虚构的话,我如何认同这个世界,如何活下去,如何跟人交往?有个电影叫作《梦幻骑士》,讲堂·吉诃德的故事,让我印象很深,它里面有个主题曲叫作《The Impossible Dream》,歌词的第一句to dream the impossible dream,去梦那个不可能的梦,下面每个句子都用这种文法,去跑那些勇士不敢跑的路,去做那些人不敢去做的事。有一种奇怪的虚无主义,但是它对我来讲是货真价实的鼓励,一种提醒,活着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梦,但是我们要认真地去做这个梦。
有许多人发明的虚构的字,什么叫上帝?什么叫魔鬼?什么叫天堂?什么叫地狱?什么叫好?什么叫坏?什么叫爱?这都很摸不着的,很可能是童话。但是当我们发现空气当中有这个东西,也感觉到了,你收集许多证据、自己的生命体验,刚才那句句子就出现了:To dream the impossible dream.我们要把那个东西建立起来,虽然这个字听起来是虚的,但是我们要去做。
迷恋缓慢

金士杰在中国国家大剧院演出《演员实验教室》时,被众人抬起。资料图
南方周末:年轻时你穿旧衣说“穷人万岁”,当父亲后为赚奶粉钱接拍更多影视剧。这两种状态在你心里打过架吗?
金士杰:应该说我没有预备扮演哪一个固定角色,我要扮演的唯一角色就是做当时我认为对的事情。如果想法改变,我就要追随我的改变。拍影视也是现阶段的认识,万一拍到一个程度,就是拍够了不想拍了,或者突然觉得讨厌影视剧的话,那该讨厌就讨厌吧。当然不至于那么情绪化,我的意思是说,会产生某些质变,随着年纪变大,随着健康变化,或者随着孩子慢慢成长,世代的状态也会变。
南方周末:《演员实验教室》之后,你似乎就很少自己创作了。这种转变背后是什么原因?之后还有自己编导作品的打算吗?
金士杰:兰陵剧坊,当年是在台北市一个新冒起的剧团,年轻有为的男男女女,我们一起搞了一个戏剧运动。《演员实验教室》首演是在1983年,后来2018年又排演过一轮,那是兰陵剧坊40周年的一个纪念演出。大家年纪都大了,戏剧已经改朝换代很久了,这些老壮士们依然健在,也走了一些,仿佛我们手牵手来做一次我们当年上课时候的一些动作,配合着他们生命当中一些重要的回响,把重要时刻的片段故事串在一起。相当于这些年纪都很大了的人跟这个时代说再见的告别式,也像是我最后的一个作品。所以暂时就没有积极地再往下想,随缘发生。
南方周末:在兰陵剧坊时,你身兼编导演三职,为什么最终会更多地往表演发展?
金士杰:在参加别人导演的戏的时候,我当演员,其实我常常关心的是导演的事情,我在想这剧本怎么走那边去了,或者是走这边真好,我演你这个戏,就是因为你走的那个方向我喜欢。我常常站在那个位置思考或者面对戏剧。
所以我为什么当演员?我会当,就顺势而为。而且偷懒一点讲,做导演需要更好的体力,做编剧需要有更让我佩服自己的才华。演员比较可高可低,说得更俗气一点,我可以赚点钱,因为我需要养家,要替我自己养老。如果做导演或者编剧,我会相当慎重,很多年出来一个作品,很难生活,还有就是要扪心自问,我有足够的想跟世界对话的欲望吗?如果不是那么够,只是有一些,还是闭口。我上次得奖时说,我很高兴在70岁之后可以遇到《父亲》这么一个精彩的作品。对舞台剧,我是比较理想主义一点的。
南方周末:有没有什么样的角色你一定不会接?
金士杰:剧本写得很烂的尽量不要接,至于角色等方面,我其实还是放在其二其三来考虑,其一还是这个剧本来不来劲。当然现在年纪又大一点,健康也退步一点,所以可能设限的东西又要多一点。
南方周末:在当下什么都追求快的时代,剧场这种需要人聚在一起、慢慢感受的共同体,靠什么才能不被淘汰?
金士杰:即使我那个年代,戏剧都是一个速度很缓慢的东西。我对于慢不是纯粹的迷恋,但我相信它的价值没有办法取代,即使AI时代全面来袭。
快这个字跟慢这个字本身有一点浮,没有碰到实质。我讲的事情很精彩,我花3分钟跟你讲还没讲完,你每一秒钟都在听,你的注意力没有从我身上离开;我讲的事情不精彩,我很快讲完,你听懂了,但你会觉得那30秒钟也还蛮长。重点是舞台剧如果有精彩的东西一直在发生,一个光芒,一种力道,一种气场,在触动你的痒痒、欲望、怀疑,触动你对人生的某些共情,你根本瞬间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话,请问这个速度叫快还是慢?所以就不是快跟慢本身这个形容词了,是你提供了什么。看作品以及编导演每个环节够不够扎实,如果他们有些地方打马虎眼,或者粗制滥造,为了省事,三场戏变一场戏,那么答案还是一样,不是快慢本身,是有没有货真价实。作品永远是作品,如果是作品你就跑不掉,最怕是传达者跟倾听者都没有捕捉到扎扎实实的东西,他们失之交臂,就只剩下看表。
南方周末记者 朱圆 南方周末实习生 马一平
责编 刘悠翔